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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小记


过去的几天里,绍兴这个城市给我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一代文豪鲁迅的故居,上古治水英雄大禹的陵墓,还有风景优美的柯岩风景区,无一不给我这个匆匆过客留下深刻印象,而绍兴市区里随处可见厚厚的青石板路和大片大片工工整整的青砖绿瓦,更让人恍惚中仿佛身处古代江南,恬适、优雅、静谧。也许正因为这种感觉,我才能在游览沈园的时候,情不自禁的陷入到八百年前的一段情缘里,为那一对无奈分离的有情人扼腕叹息。

沈园是宋朝时候有名的园林。相传,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初娶唐婉,伉俪相得,后因陆游母亲阻挠而被迫离异。后两人邂逅于沈园,陆游感慨怅然,题《钗头凤》词于壁间,极言离索之痛。后唐琬见而和之,情意凄绝,不久悒郁而逝。陆游晚年又数访沈园,赋诗述怀。当陆游68岁重游沈园时,又赋诗一首,在诗题中写道:“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于石,读之怅然”。沈园由此而载入典籍。

然而这终究是过了近千年的园子了。土木之身的沈园还是一点一点被吞进时间的缝隙缓缓消逝,只是由着后人们的缅怀和想象又一点一点的构建丰满起来;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已经不能算是陆游那个时代的“小园”了。园中仿宋风格的亭台楼榭多为近年所造,又处处凸显陆游生平,犹如今人摹写古文,少了自己的意蕴风骨,未免太显刻意。比如孤鹤轩,因陆游曾以孤鹤自比,隐喻自己报国无门,又痛失挚爱孑然一身;园门处有“断云石”,其石中间断裂,却断而又连,昭示着陆游与唐琬的婚姻悲剧;还有许多,包括园东“鹊桥传情”的情侣园,这又完完全全是一种为满足游人兴致的追捧了。陆游眼中的沈氏小园,这些是全然没有的,如今的沈园只为今人演绎;如果没有陆游和唐婉的这段故事充实了沈园的灵魂,现在的沈园也不过是一个被现代观念包装的、精致的空壳子而已。一圈游览下来,说透了,沈园,看的也就是陆游和唐婉这一对苦恋而不得终好的苦情人和那块刻着两阙情词的残壁而已。

游览的这一天下着大雨,也许和八百年前陆游这对伉俪分离的那天一样。我打着伞,慢吞吞的踱在沈园里,园里的群芳还在大雨中争娇夺艳,各式亭榭飞檐也如优雅的可人儿为如织的游人展现自己若隐若现的丰姿。可是,当我走到那镌刻着两首《钗头凤》的石壁前,一字一句看清所镌刻的内容时,周围的景致和色彩就仿佛都聚焦到这块不甚起眼的残壁上了。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几年前在书本上看到这首词的我还为之不解,为何一向文风犀利的豪放派词人陆游竟会写出如此缠绵悱恻的情词;而亲眼在石壁上看到这首书疾若狂的《钗头凤》,才明白这位豪放派词人并不只有满腔的爱国豪情,他把自己深切悠长的爱意、悔恨、苦闷统统化成这一阕《钗头凤》,寄寓在沈园——当时陆游奉母命而休妻,在“一生至孝”与“一生挚爱”的两难中挣扎,犹豫,屈服,后悔,其中的苦涩与感伤,又岂是区区几个字就能言说的呢!那一纸休书下去,虽不是天人永隔,却远比天人永隔更加痛苦;用今天已经用的烂俗的话来说,那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爱你。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想那唐琬也是一个极重情谊的女子,与陆游本是天作之合,却无奈毁于世俗的风雨之中。在看到了陆游这首留在沈园的《钗头凤》后,她的心就再难以平静。忆似水往昔、叹无奈世事,感情的烈火时时刻刻炙烤着、煎熬着她,使她日臻憔悴,最终悒郁成疾,只留下一阙这满是哀怨的和词令后人为之唏嘘。情难舍,缘已断,恨难了,有情有义却又是有米无炊,世间情事曲折,也莫过如此了吧。

一曲轻词销去一朵红颜,一个小园化成一把心锁。之后的陆游想极沈园,却又怕再会沈园。他想念那位伊人和他在这里一起看过的桃红柳绿、赏过的鸟语花香,但更怕回忆起那位伊人哀怨的注视、痛心的皱眉、难以割舍的回眸和欲言又止的模样。百度挣扎直至满头华发,陆游此后的一生还是不断的来到沈园追忆他的此生挚爱:“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所以即便历经八百年的沧海桑田,只残留几口古井的、物非人非的沈园,依然能够吸引无数游人前来。每一个到过这里的人,都痴痴地相信,这一块断壁还是当年陆游和唐婉刻入爱意和幽怨的断壁,这一个沈园还是当年陆游和唐婉至死不敢忘记的“沈氏小园”。